張華兵
根據熱門網絡小說《朱顏》改編的東方奇幻浪漫愛情劇《玉骨遙》,以新中式美學傳遞家國價值觀,最近在騰訊視頻一經播出就橫掃國內各大熱度榜單,點燃了暑期檔,并成功出海,斬獲騰訊視頻海外版美國、韓國、馬來西亞、新加坡榜單第一位。男女主角時影(肖戰(zhàn)飾)與朱顏(任敏飾)在仙境九嶷山修煉并結下夙緣,演繹驚世傳奇。仙氣飄飄九嶷山,尋仙問道向云端。熱劇中的九嶷山帶火了現(xiàn)實中的九嶷山,寧遠縣九嶷山景區(qū)借勢“蹭熱度”,網推“歡迎九嶷山眾神歸位”,成了新的“特種兵打卡地”。其實,九嶷山“仙境”之說真不是編劇瞎編的,確有深厚的歷史淵源。
九嶷山,神仙居住的地方
道教作為中國土生土長的宗教,幾千年來幾乎影響到民間信仰的方方面面。譬如許多旅游景區(qū)景點宣傳吹噓自己是“洞天福地”,這個概念最初就是道家包裝出來的人間仙境。洞天,是神仙居住的地方;福地,是道家隱居修仙的地方。
按道家典籍記載,“洞天福地”分為“十大洞天、三十六小洞天、七十二福地”,共118處,都是中國大地上的名山,文化底蘊深厚的頂級風景。位于湖南寧遠的“九疑山洞”是其中的第二十三小洞天,稱“朝真太虛天”“湘真太虛洞天”,由仙人嚴真青治理?!肚f子·知北游》寫到,沒得道的人“不過乎昆侖,不游乎太虛”,昆侖是高遠之山,太虛是深玄之理——到不了這兩層境界的,都不算修仙成功?!吧讲辉诟?,有仙則名?!本裴谏竭@個“太虛洞天”,在仙界的層級還是蠻高的。曹雪芹在《紅樓夢》中,讓甄士隱和賈寶玉兩個重要人物先后夢游“太虛幻境”,太虛天在仙界,大觀園在凡間,共同演繹紅塵一夢,假作真時真亦假,無為有處有還無。
作為“官方認定”的神仙洞府,遠離塵世的清虛之地九嶷山,古往今來神仙云集。不過我們都是凡夫俗子,看不見山里面的神仙,只能從一些古籍中窺見一二:
最早跟九嶷山發(fā)生關系的神仙是西王母。西王母民間俗稱“王母娘娘”,是道教至高無上的女神,住在昆侖山上,先后幫助過黃帝和虞舜治理天下。西王母得知舜帝以禮樂成風化俗,就用昆侖美玉制成一種古雅的樂器——十二支玉琯(類似現(xiàn)在的笛子),送給舜帝。舜帝南巡九嶷把這十二支玉琯帶在身邊,在南風坳上奏《韶樂》《南風歌》,讓這玉琯的清音回響在南嶺群山之巔,“神人以和,鳳凰來儀”。后來,西漢有個名叫奚璟的文人,在九嶷山舜祠邊田峒中一個形如巨型盆景的石巖里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十二支玉琯,上交國家,后人就把這巖洞改名“玉琯巖”。
堯舜時期,九嶷山先后住過兩個仙人方回、何侯。東晉《拾遺記》記載,在舜葬之地,有青珠砂積成“珠丘”,風起即揚起“珠塵”。這青珠砂是不死神藥,唐堯時期的仙人方回跟舜帝是好朋友,服用青珠砂后作歌點評:“珠塵圓潔輕且明,有道服者得長生?!蓖瑫r期隱居九嶷山中的何侯就是有道之人,活了一百歲,不知是不是吃了青珠砂的緣故。玉琯巖是他隱居修煉的地方,后人稱為“何侯石室”。明朝《尚友錄》記載,舜帝南巡九嶷時,就住在何侯家,度過塵世間的最后時光。夏禹時期,何侯用玉帝送的神藥釀酒,一家三百多人怎么喝都喝不完,后來把酒灑在屋里,全家連人帶屋拔地飛升,何侯就成了“太極仙人”。舜帝從這里上天,何侯也從這里上天,后來南宋書法家方信孺任職道州太守時,在玉琯巖前石壁上巨書深刻“九疑山”三個大字,其中“疑”字左邊部位寫成“上”“天”,疑似錯別字,但有人認為是故意的,意即暗示這里是修仙升天的秘密通道。
紫霞洞,詩人的奇幻之旅
作為道家修仙之地,九嶷山吸引了許多浪漫主義詩人的心神向往。屈原寫舜帝二妃成仙后“九嶷繽兮并迎,靈之來兮如云”;李白追思舜帝“九疑聯(lián)綿皆相似,重瞳孤墳竟何是?帝子泣兮綠云間,隨風波兮去無還”。南宋特科狀元樂雷發(fā)是九嶷山下成長起來的江湖詩派詩人,早期求學于九嶷,晚期歸隱在九嶷。九嶷山是道教神仙居住的“三十六小洞天”之一,在這仙境修煉,使樂雷發(fā)的詩歌也沾染不少仙氣,詭譎荒誕、汪洋恣肆的《九疑紫霞洞歌》就是一首仙氣飄飄的浪漫主義杰作。
紫霞巖是九嶷主峰舜源峰西南側的一個喀斯特溶洞。傳說舜帝南巡到這里時,正逢雨過天晴,陽光返照入巖,巖壁上閃射出紫色的霞光,驚為祥瑞,就稱之紫霞巖,后人也以舜帝的名字給巖洞命名為重華巖。巖內鐘乳石千姿百態(tài),有水打蓮花、猴子把洞、九曲黃河、仙人田、八音石等奇特景觀。明代大旅游家、地理學家徐霞客曾在巖內連宿四晚,流連忘返,后在《楚游日記》中把紫霞巖列為“楚南十二名洞”之第二,僅次于一洞三月、內蘊理學奧秘的月巖,給予了很高評價。
與徐霞客嚴謹?shù)牡刭|考察不一樣,具有豐富想象力的詩人樂雷發(fā)流連洞中,腦洞大開,不斷驚呼:“紫霞之洞真天開!”他的腦洞有多大?看看他年輕時到此一游之后寫的《九疑紫霞洞歌》就知道了——
在奇幻瑰麗的鐘乳石矩陣中,樂雷發(fā)仿佛走進了蓬萊仙境。這神仙洞府縈回曲折,千變萬化,洞中紫氣繚繞,綠璃玲瓏,太上老君的五色龍閑臥在仙草上,何侯、偉遠、萼綠華、安期生、彭祖等一眾居住在九嶷山的神仙一起出來迎接他(這面子夠大?。?,跟他一見如故,談笑風生。樂雷發(fā)也不見外,調侃大仙們“仙人仙人何多事,驚世駭俗變靈異”。還頗為自得地夸耀:黃庭堅的淡巖,元結的陽華巖,都不如我樂雷發(fā)的紫霞洞!他們有詩,而我有詩和遠方(天界,這遠方夠遠!)。
樂雷發(fā)這首《九疑紫霞洞歌》,與楚辭絢爛多姿、詭奇浪漫的詩風一脈相承,體現(xiàn)出致敬屈原趨奇尚異的審美意識和高揚個性的美學追求,具有濃厚的湖湘文化色彩。詩歌從思想上則反映了詩人向往高蹈出塵的隱士生活,和自由自在的神仙世界。然而,世外隱逸只是一種理想,山里面的神仙只是一種想象。洞里乾坤再大,日月再長,也終要從“太虛天”的幻境中醒來,面對紛紛擾擾的塵世悲歡。